第三十三章别了童年(3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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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我们进行了一次亲密的访问。小伙计。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想上哪儿去?”
  “我想上波士顿去。”他说。
  “你知道波士顿在哪儿吗?它在遥远的北方哩。像你这样走法,得到死才能走到那儿哩。”
  裘弟呆呆地看着他。
  “现在快说。这是公家的船。我不能整天的等着你。你住在哪儿?”
  “巴克斯特岛地。”
  “在这条河上,我从来不曾听到过巴克斯特岛地。”
  那副手大声说:“那不是真的岛,船长。这是那面丛莽中的一块地方,离这儿大约十五哩路吧。”
  “那么你想在这儿上岸吧,孩子。波士顿?见鬼去吧。你家里有人吗?”
  裘弟点点头。
  “他们知道你上哪儿去了吗?”
  他摇摇头。
  “逃出来的,是吗?哈,假如我像你一样是个长着大眼睛的瘦小无能的家伙,我就情愿呆在家里了。除了你家里人,没有谁会来为像你这样一个穿着无袖旧衬衫的小家伙操心的。乔,把他扔到码头上去。”
  强壮的胳膊把他举起来又放下。
  “放开他的小船。拉住它,孩子。我们开船吧。”
  汽笛长鸣,侧轮搅动,那邮船突突地逆流驶去,船尾波纹翻腾。一个陌生人提起邮袋甩上肩头。裘弟蹲在那儿,紧抓住小船的船头。那陌生人扫了他一眼,然后掮着邮袋朝伏晋西亚镇上走去。朝阳的第一线光辉,已投到河面上。远处河岸上的鳄莲,像白色的杯子一般承受着阳光。水流在用力拉着小船。他抓着船舷,觉得手臂发酸。陌生人的脚步在路上渐渐消失。现在,除了巴克斯特岛地之外,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跳上小船,拿起桨,划到了河西岸。他把小船拴在一个木桩上抬头向河对岸望去。冉冉上升的朝阳,照着赫妥家烧得焦黑的废墟。他的喉咙哽塞了。这个世界已把他抛弃了。他转身慢慢走上大路。他感到又软弱,又饥饿。但是昨晚的食物已使他恢复了精神。恶心和疼痛都已消失了。
  他毫无目的地信步向西走去。除了向西,没有其它方向可走。巴克斯特岛地像磁石般吸引着他。除了垦地,没有一样东西是实在的。他艰难地走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敢回家。大概他们已经不要他了。他给他们增加了很多麻烦。也许当他走进厨房时,他妈妈会像赶小旗一样的把他赶出来。他对任何人都毫无用处。他只会溜出去闲逛、玩耍、无节制的乱吃。他们对他那种冒失和胃口一直容忍着。再说小旗已毁坏了今年生活的美景。几乎可以断定,没有他,他们反而会过得更好,他一定不会受欢迎的。
  他沿着大路逛荡。阳光猛烈地照着。冬季早已过去。他模模糊糊地想起现在一定是四月了。丛莽中又是暮春时节。鸟儿在矮树丛中求偶和歌唱。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无家可归。他曾经出走到一个沼泽密布、柏树丛生的世界,那儿就像是一个荒凉的、流动的、令人烦恼的梦境。上午,他在那条大路和往北去的岔道口停下来休息。低矮的植物在这里毫无遮蔽地被太阳曝晒。他的头开始发痛。他站起来,向北朝银谷走去。他告诉他自己说,他不想回家,只想上溪边去,走下那凉快而幽暗的溪岸,在那奔流的溪水旁躺上一会儿。向北去的路低下去,高起来,又低下去。沙地灼烧着他的光脚板。汗珠从他那肮脏的脸上滚落下来。在坡地的顶上,他可以俯瞰到远远地横在东面的乔治湖。它蓝得要命,那隐隐约约的白色线条,就是那滚滚不息的波涛,它曾经毫不客气的把他赶回岸上。他继续跋涉着。
  往东去,草木变得繁茂起来。水就在附近了。他折下了去银谷的小径。那峻峭的溪岸突然下降到缎带似的小溪畔,这小溪又向南汇入那条大溪,两者有着同一个源头。他浑身骨头酸痛,而且是这样的口渴,他的舌头似乎已和上颚粘在一块儿了。他跌跌冲冲地下了溪岸,扑倒在清浅沁凉的溪水边,喝起水来。那噗噗冒泡的溪水漫过了他的嘴唇和鼻子。他直喝得肚子发胀。他感到一阵难受,就翻过身子闭上眼睛。这样晕眩过后,他变得昏昏欲睡。他在一阵疲乏的麻木中躺着,好像浮游在一个没有时间的虚空中。他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某件事情已经结束了,某件事情却还没有开始。
  傍晚前,他醒来了。他坐了起来。在他头顶上,一棵早开的木兰,满树怒放着白蜡似的鲜花。
  他想道:“已是四月了。”
  回忆撩动着他。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晴朗温和的天气,他曾来到这儿。他曾在小溪中溅着水,像现在这样躺在羊齿和绿草中间。那时,他觉得许多事情又美好又可爱。他曾给自己做了一架扑扑转动的小水车。他站起来,怀着一种好奇的冲动,急急忙忙去寻找那地方。在他看来,如果能找到那小水车,也就能找到和水车一起消失了的其它美好事物。扑扑转动的小水车已没有了。洪水将它和它那可爱的转动一起冲跑了。
  他倔强地想道:“我要替自己再造一架。”
  他割下树枝作支架,又从野樱桃树上割下一根枝条用作横在支架上的转轴。他狂热地削光它,又从一扇棕榈叶上割下那细长的叶片作轮叶。他将支架插入溪床,使轮叶转动起来。升上来,翻个身,落下去;升上来,翻个身,落下去。小水车扑扑地转动了。那银色的水珠又飞溅开来。但这不过是扇棕榈的叶片在拨着水罢了。那转动中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魔术。那扑扑转动的小水车已失去了它的魅力。
  他说道:“破玩意儿”
  他一脚把它踢开。碎片顺流而下。他猛地扑倒在地上,伤心地鸣咽起来。现在无论哪儿都找不到慰藉了。
  可是还有贝尼。思家病犹如一股浪潮,在猛烈地冲击着他。看不到他爸爸,突然变得无法忍受了。他爸爸的声音对他是不可缺少的。他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见到他爸爸那怄偻的背影,这比他在最饥饿的时候,对食物的渴望还要强烈。他站起身来,走上溪岸,开始顺着大路向恳地跑去,一边跑,一边哭。他爸爸也许已不在那儿了。他爸爸也许已死了。庄稼毁坏,儿子逃跑,也许他已经绝望地收拾起东西搬走了,那么他就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他呜咽着:“爸——等等我。”
  夕阳渐渐地坠下去了。他惊慌起来,恐怕在天黑前赶不到家。可是他已精疲力尽,只得渐渐放慢脚步走着。一路上,他心惊肉跳,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下。离家还有半哩路,黑暗突然袭来。即使在暮色中,垦地的界标也是熟悉的。那些高大的松树依稀可辨,它们比正在悄然降临的黑夜更黑。他走近那板条围栅,循着栅木摸索着往前走。他打开栅门,进了院子,从屋子的一侧绕到厨房,踏上了门阶。他光着脚,悄悄地摸近窗口,朝里面窥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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