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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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怜取眼前人。
  可是谈什么眼前人?她一如飘摇落花,在这万仞宫墙,渺无根基。从前或许还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无非是要出宫去,找到玛玛,找到阿玛与额捏,和家人们在一处,可如今呢?她的确只能把握当下,因为她没有去路,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去路在哪里。
  也许会成为一个默默无名的嫔妃?也许几年后他倦了,她会重新回到太皇太后身边,也许她会被放出宫去——听锦屏说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就要被放出宫去的,这样也好,不是吗?
  眼下的时光,能多一分,便是一分吧。
  在一片花影中她沉默着,满是恬然的神色,两眉间不知什么时候拢起了极淡的愁绪,如同被青岚阻挡的风,如同日暮中天划过的寒鸦色。
  李长顺已来传召了,荣亲王不便多言,朝她颔首,便提袍往东暖阁去了。李长顺跟在他后头,将人送进了养心殿,不过片刻便出来,却见一片晴天之下,摇光便那样掖着手站着,融融的日光裹了她满身,衣摆卷起春风浩荡。李长顺轻轻地叫了一声“姑娘”,复又笑道:“有件事要同姑娘说,姑娘来。”
  她随着李长顺走到抱柱下头,大总管抱着拂尘,眯着眼看来来往往的宫人,其实这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御前说难不难,说容易也绝对不容易。要紧的是要懂得窥探主子心意,这样才有路子可以走。大家都很不容易,做主子的松泛一些,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就好受一些。
  何况主子这一路是真不容易,少年人的情意沉沉却又明朗,也许个中人不觉,他们旁观者却是一清二楚。大总管很是为难的样子,说:“姑娘知道吗,给主子爷值夜的喜子病了!”
  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倒把摇光唬住了,不觉跟着他那一惊一乍的调子,重重地“啊”了一声,“什么病哪?”
  “闹肚子。”说来怪不好意思的,时序变化大,乍暖还寒,何况是他们这种守夜的小太监,一阵儿冷热交替就容易病。可又日新又不是他们自己的庑房,不能任着性子一趟又一趟儿的上茅厕,要是肚子里作气,放屁太响了,你敢让主子在屋子里听你闻你的臭屁吗?
  所以得赶快找一个顶替的人,虽然确实有,不过现在还用不上。大总管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满是苦大仇深的模样,“姑娘,为难!那起子人没当过上差,怕在主子爷跟前丢脸。姑娘不一样了,姑娘是笔墨上的人,跟在主子爷身边伺候的,最体人意。我想着,姑娘替喜子去值两天夜?不多,就两日,等喜子病好了,我叫他亲自来给姑娘磕头。”
  磕头可犯不上,只是养心殿有干兼差的惯例么?她不敢答应,“谙达,这样不好吧?”
  “姑娘,”大总管皱起一张脸,“您别以为难。带着铺盖在又日新睡一夜就好,主子睡得斯文,不要茶水,姑娘安心。姑娘不帮帮我,我是真着急得不得了,不知道该找谁去了!”
  荣亲王进东暖阁时,便看见皇帝正盘腿坐在明窗下,望着廊下微微地笑着。荣亲王会意,随着他的目光看见,果然是方才那位舒七姑娘,正站在花影里,与御前的大总管李长顺说话呢。
  他照例扫袖问安,给皇帝道万福,皇帝收回视线,唇畔仍是抿着的,想来心情不错,说伊立吧,又叫看坐,在奉茶的间隙问他:“瞧过成明了?”
  “刚回来。”荣王答道,“主子放心,臣已照主子的意思,都与他说了。以臣的愚见,他闭门思过也是件好事,能煞一煞他的性子。只是主子的苦心,他尚且不懂罢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笑着,“少时来养心殿给皇父问安,抬头看见的是中正仁和四个字,听闻乃是高祖皇帝御笔,如今真正坐到皇父先前的位子上,看到的字,却很不一样了。”
  荣亲王道:“臣真是孤陋寡闻,总以为门上是没有字的,却不知是哪四个字?”
  “是日监在兹。”皇帝说,“赏罚与升降,都得亲自落实,一举一动皆不敢马虎。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荣王知道这话利害,不敢再坐,忙起身垂首,皇帝反倒笑了,“还没落到下罪己诏的时候,坐吧。”
  “情局不是很好么?”
  好与不好,在天意更在人为。朝堂之上的事情,无非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比比谁更高明。小人诛心,荆棘满怀,但总还向往着光明。想着总有一天能够涤荡干净,还以承平,四方安宁。急于求成是不可取的,这是一个事业,历代的帝王们,都在此中度过一生。
  渐积广大以至光明。
  眼中有桃花色,是以心中慰藉。所幸还有她陪在身边,也许当时很想要与她亲近,也是因为她属于舒宜里氏的缘故吧,会让他觉得他还没有那样地昏庸,哪怕心里明知如今当道的都不是什么贤良,也需要隐忍抑制,等待春天的到来。
  皇帝却说:“前日启蛰,百虫动。”
  荣亲王心里掂量了会子,徐徐道:“虽然蛰虫出走,但各有所治,也就算不上大利害了。万物出于震,主生发。往后便是浩荡春色,可以候着桃李海棠了。”
  皇帝微微笑着,“你桃花送得早了些。”
  荣亲王说是吗,含着揶揄的笑意,故意品咂着,“臣怎么觉着送得刚刚好?或许是臣多心,不该送桃花,该送甘棠。”
  “如今不就送甘棠来了么?”皇帝道,“正想和你讲一讲和泰的事情,广东总督上折子来奏他,说他当任时名声很不好,竟是要借着舆论来办他。”
  “这种把戏玩上一次就尽够了,可不兴常奏常新的。”荣王颇为不屑,“克书这么着急要奏和泰,说来也是件够好笑的事情。他家有个女儿,因着前几年眼界高,耽搁了,旁人托媒来提亲,他摆谱,挑三拣四的,闹了好几年也没定好婿。如今克书看上和泰,本是走着修好的意思,想把女儿嫁了,谁知道那和泰却是个情种,说是心有所属,非卿不可的,几次三番冷面相对,又是个耿介的人,大大地扫了克书的面子。克书不过是自己忌惮着不敢明着面办他,借民之口罢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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