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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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微微提起酒杯的手一松,一时间,白瓷震荡,水珠溅起,涟漪在面上绽了个旋。他回看了一眼季云安,久未说话。
  季云安被他盯得心里发怵,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他立得不稳,心想是不是说得太过,刚准备掩饰一二,就听顾青道:
  “确实正好。”
  夜色渐浓,曲罢酒散,安置好那些不便归家的宾客,王氏跟在季云安身边走着。
  天色凉了,阆苑回廊里的花淡了香味,静谧的鹅卵石路上飘散着季云安身上浑浊的酒气。王氏心头跳得有些快,像在胸口揣了只兔子,面色也不好,一路上几经张口,却久未能言。直到接过李妈妈手中的灯笼,两人进了双栖院的院子,王氏才状似无意地开口:“老爷可是属意顾将军?”
  闻言,季云安睨了她一眼,那目色含着幽暗黑夜里跳动的烛火,闪出迫人的光。
  王氏在这火苗幽邃里,呼吸渐渐紧了,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人比起筵席上见到的顾青还要让她心惊。
  季云安徐徐开口,声音夹着夜风,清清凉凉:“我观顾将军少年英豪,倒是个不错的如意郎君,夫人觉得如何?”
  王氏提着灯笼的手指微曲,勉强道:“古来定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曾见过郎君亲自上门提亲的先例……老爷替语姐儿着急妾身明白,但这么三言两语的就跟顾将军把婚事定了……往后语姐儿进了门,怕是会让婆家看轻、让宜州人笑话……”
  季云安停了步子:“夫人是不满意顾将军吗?”
  王氏小心翼翼开口:“顾将军少年英豪,妾身岂会不满意?妾身、妾身只是忧心礼制……”
  “这就不劳你一个妇道人家操心了。”伴着话音,季云安在厢房正堂的圈椅里坐下,“难道夫人认为,我不想语姐儿嫁个好人家?”
  王氏哪敢答这话,当即道:“妾身从未这样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季云安挑起眉,眼睛却眯了起来,“我当是我许久不来,你都忘了自己是谁!”
  话音一落,王氏已经跪下了。
  季云安取出帕子,细细地擦起手来,慢条斯理地又问了一遍:“夫人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王氏低垂着头不敢抬眼,僵硬地吐出一段话:“……妾本贯云阳,生于商贾王家,自幼不读蒙书、不识大体、不懂礼制,混迹市井、满身铜臭,是个身份低微的商户之女。”
  季云安冷哼一声。
  王氏继续道:“夫君出身宜州河泽,官拜正六品通判,身世显赫;□□季厘,天启二十三年位列三公;太叔公季明然,天佑十一年任国子监祭酒;太叔公季明舒,历官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监察御史;曾祖季渊泽,天沐三年进士及第,授庶吉士,官编修,充东宫讲官,官至内阁大学士、少师兼太子太师,以河泽诗派闻名天下。先祖功德,荫季家子孙,先祖基业,千秋流芳。”
  厢中没点灯,灯笼恹恹地躺在地上,季云安整个人靠在圈椅里,像是被泼墨盖住,酒气跟着浓稠地浇,没有神色。听完王氏的话,他眉头一松,森冷的气氛散去些许,夜色跟着拨了下弦:“夫人记性倒是好。”
  下一秒却话锋一转:“不过,夫人可还记得,当初何德何能得以进我季家的门?”
  “先夫人早逝,老爷公务繁忙,老太爷、老夫人重病,以致中馈杂乱,妾追慕老爷才名,自愿携家产嫁进季家,只求老爷能替我脱了那商籍名分,赏我做个贵门夫人。”
  季云安的眉头渐渐舒展:“季家比王家何如?”
  王氏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
  恶臭的酒气侵入脾肺,刻进薄骨,化成了那句说过不知多少回的话:“云阳王氏不过地方商户,士农工商,最为卑贱,是王氏,高攀了季家……”
  厢房静了许久,久到长街外的更声传进院子,半座城的窗驳相继灭灯,季云安静地呼了口气,将酒气糜烂一团,吐进夜色里,他又轻又轻地说:“有些事,语姐儿跪过一遍就能记住,倒是夫人,还需夫君时时提醒……”
  王氏身躯微颤,垂着头不敢抬,轻声道:“妾身一定谨记在心。”
  “无妨。”他的袖袍随着扶手垂下,浅浅带起一段风,阴冷地刮着人皮,“夫妻一场,夫人记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事,夫君日日提醒便是。”
  翌日,季卿语如常起身,在厢门外等着伺候母亲梳洗,却见容管事刚好也在。
  容管事问了安,主动道:“夫人差人告诉老奴说老爷昨夜吃醉了酒还将衣裳弄脏了,可老爷却说没这回事,还说昨夜去的是如姨娘的院子,真是奇了怪……”他说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老奴心想,许是底下人干活不仔细,记错了,又怕耽误事,便赶早过来问问。”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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