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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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临给怀里儿子啼得头昏。这是紧要关头, 平日再关心则乱,节骨眼儿不能乱,也不该乱, 他自小在大风大浪里弄潮,关键时候从来没掉链子……
  这么一想, 他揪着的心松快一点,随着心里的念头转, 他轻踱两步。
  定定神, 低头,再耸肩抬胳膊,他把小小人儿的拳头大的小脸对着亮,慈爱地细细看。
  刚抱了两下, 他已然驾轻就熟, 小儿觉得头抬高一点儿, 好奇地暂时收了声儿, 瞪着骨碌碌的黑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眼睫上尚挂着晶莹的泪。
  福全和金花哭起来也是这样,小扇子一样的浓睫,整齐一排泪珠珠儿,覆在眼上,黑宝石和碎钻交相辉映。还有殁了的三阿哥,他见得少, 仿佛也是这么个形容。他心里想着,在混乱里蓦得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他抬抬头,刚想说话, 顾虑小儿子在怀里, 怕大声说话惊了婴儿, 刚止住哭的这么个小人儿。宝音已经觉察,从太后跟前的地上爬起来,怕惊了人似的,无声飘到皇帝面前,恭敬接过小娃娃。
  小儿离怀,福临没了顾虑,看了眼外头将暮的天,吩咐道:“吴良辅?去景仁宫传旨,带三阿哥来。”
  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一愣。皇帝是高兴糊涂了?还是为双胞胎愁得失了心?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三阿哥,头年就因为宫里闹天花殁了;景仁宫的主位佟妃也因天花毁容,更兼丧子,久没在宫中行走。
  吴良辅是伺候老的,天子的心性他了如指掌。去年秋初,天还热着,皇帝为了皇后打死打残各宫那些太监宫女时,他都亲自伺候在旁。皇帝再高兴抑或再愁也不会说错做错,看似糊涂地令人去传三阿哥,个中深意,也许只是众人没理解到罢了。
  吴良辅只略站站,看皇帝没改口,只管应着出来,心里琢磨皇帝的意思。正是夏日里很热的时候,才走了几步就满身大汗,他站在红墙下的阴凉地儿里抬手揩汗,干儿子吴禄上来用袖子给他扇风,无声跟在身旁,叹口气。
  “小禄子,你说万岁爷什么意思?三阿哥殁了大半年,他叫去带三阿哥,佟妃娘娘又是那么个情形……”吴良辅环顾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小声跟吴禄商量。
  “干爹,依儿子看,这是万岁爷的旨意,您老人家只管去宣,至于佟妃娘娘……”佟妃还下得了地、出的来宫门嚒?吴禄的意思,吴良辅宣旨就算完了差事,至于佟妃怎么带三阿哥,就是她的处置,偌大后宫,哪有管杀还管埋的。
  *
  宝音趁一干人震惊,抱着小阿哥进内殿。看到皇后的情形,宝音心里不是滋味,像一张绵软的宣纸,被一个狠手揉皱了,再搓得起毛边,糟践到头了。
  皇后侧身朝里躺着,瞧不见脸,宽肩耸着,窄窄的平板一样的背,柔软的衣裳勾勒出纤瘦的一握腰,瘦极了,像锦衣下覆着一把骨头。
  宝音轻唤:“娘娘。”皇后仍躺着没动,直到小阿哥奶声奶气嚎了一声,那把“瘦骨”先是起伏一下,然后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对着宝音张开胳膊。
  “是女儿嚒?”皇后把婴儿的襁褓抱在怀里,问一句。
  “还是小阿哥。”宝音知道她什么意思,从孩子落地,皇后不说没抱过小公主,见都没见。可公主一直在太后怀里,太后用孙女儿要挟儿子和媳妇,宝音倒想把小公主跟小阿哥一道儿抱进来给皇后瞧。
  “刚他哭,姑姑说是饿了,抱出去喂过了?”皇后抱着儿子,那失望像一丝儿头发从肩上滑落那么轻易就散了,复而爱得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两只捏着揉着儿子的小拳头,凑到他脸上细细看。分明赶着福临出去前儿她刚看完,可是这会儿仍忍不住盯着儿子的翘鼻子,细长眼睛……简直停不下眼。刚出生的小娃娃就有这么浓的睫毛?还有柔软的浓黑的头发。小婴儿也盯着她,嘟嘟的粉红的唇,对着她抿一抿,看得她一笑。
  正母性大发时,听宝音说:“娘娘见我们宫里来过奶娘?压根儿就没挑过乳母,哪有人喂他。娘娘不是一直说等娃娃出生要自己喂?这会儿孩子饿了,娘娘反而撂开手……”
  皇后听不懂似的,愣怔着。说亲喂容易,真要上手时,就有些迟疑。刚拉紧的衣裳,这会儿像有千斤重,她抬抬手不情愿拉开。想想一年前她还没结婚,前一辈子也一直活得像个小姑娘,现在就要奶娃娃?怀胎这些日子,她预备了,可仍没准备好。
  怀里的小婴儿像听懂大人的话一样,“啵啵”两下嘴,结果并没有奶送过来。从出生,水乳没沾过唇,他张开没牙的小嘴儿,嚎啕大哭。
  小娃娃一哭,皇后和宝音下意识一齐扭头朝殿外看,宝音伸手拍拍小阿哥,皇后也抬高了两只胳膊,轻轻摇着怀里的婴儿,嘴里哄着:“嗷嗷。”她俩都怕儿啼惊了太后,生出其他事端。外头正胶着,越不引人注意越不招事儿。
  见外头没动静,两个一起松口气,小婴儿却嚎得更大声了。宝音掀掀襁褓,看没尿,小声对皇后说:“这回是朕饿了,娘娘试试喂喂。”
  皇后脸胀得通红,告饶一般望着宝音,说:“姑姑,我不会。”宝音拍拍皇后的肩,说:“怎么不会,是女人就会。姑姑那时候……”
  正说着,皇帝进来,问:“怎么又哭了?皇后来瞧瞧女儿。”
  皇后才看清,他手里抱着一个浅色的襁褓,一节粉色的胳膊露在外面。把儿子往宝音怀里一顿,她伸手去接女儿,说:“快给妈看看,妈还没看过我们小姑娘……”
  看真切,果真像福临说的,女儿长得也似他。恬然躺在怀里,一只粉白的小拳头蜷在胸上,面庞不及儿子舒展,大约是胎里不足的瘦,一张嘴,眼下两条纹儿。跟儿子一式一样的细长眉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金花默不作声看她的手指脚趾,数过,问宝音:“她俩谁大?”
  “阿哥大,这是妹妹。”宝音扯扯婴儿肚上的襁褓,把露在外面的肚脐儿掩上。
  金花闭着眼睛想,刚出生就在她耳边嚎啕大哭的,是儿子;怀里的女儿甫出生就被太后派人来抢出去,她们母女算是头一回见。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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