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结第四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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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白昉心底的惊涛骇浪早已在回家的路上平息退潮,此时他头脑清明,不似屈白早无头苍蝇似的乱猜乱撞,
  “年龄上看,是他儿子的可能最大,他年轻时在日本有过一个恋人,那女子是个华族小姐,两人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再加上他后来孑身一人回国,大家便默认他没有成家,一晃二十多年,谁还翻那老黄历去。何雨眉今儿不提这出,我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到他身上去。”
  屈白昉轻轻点了点桌子,“我下午再去趟四方署,看能不能见一面刘玉蓉,火是从她那里烧起来的,要灭也得灭到根儿上。白早,白早,坐下,”
  他望着明显心不在焉,眼珠子飘忽无神的屈白早,放慢语速,压低嗓音,一字一句说给他听,“现在,你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当年你和卫六,究竟要做什么。”
  屈白昉没能见到刘玉蓉。他上四方署里自报了家门,人家对他倒挺客气,鞍前马后端茶送水的,一口一个屈秘书,唠嗑也能捧两句哏,可一问到点儿上就开始打太极,左一圈右一圈,嘴燎干了也没撬出点肉沫来。打眼往外一看,天都黑了,屈白昉实在坐不住,只能告辞。
  回去的路上他见还有支摊卖肠旺面的,便喊司机去买一碗,结果刚拿进车里,铺面而来的油辣味激他个正着,扔也扔不得,只能嫌弃地拎在手里,一路打着喷嚏回了家。
  客厅里大灯亮着,冷冷清清,他进门一看,只有一个周莲子坐在地上玩串串珠子,狗鼻子一抽,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跳着跑着奔着他来了。
  “肠旺面!”她高举双手欢呼。
  屈白昉不叫她碰,“去洗手,”又问,“白早呢?”
  “他说不舒服,先睡了。我说要喊大夫上门,他说吃药睡一觉就好了,你吃饭没有?锅里有厨娘留下的地皮菜鸡蛋包子,我热一热给你吃?”
  她说话又轻又跳,像只白绒绒的毛团在眼前蹦,屈白昉时常抓不住重点,反应上也慢一拍,“......发烧了?还是吃错东西?严重么?我不饿。”
  说完他才发现,“厨娘来过了?”言下之意,你吃过晚饭了?
  周莲子脑袋埋进海大的碗里,吃得头也不抬,只装没听见。屈白昉摇了摇头,上楼去看过屈白早——确认了他只是精神颓靡,没有金蝉脱壳跑出去又兴风作浪,晚上便放心钻进了周莲子的闺房。
  *** ***
  屈白昉行军打仗的时候,没少听军营里的老兵油子聊女人,白天上山杀匪,晚上就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一手数着斑驳天幕上稀疏暗淡的星,一手插进裤腰带里撸动。
  这一颗星是老君桥边儿的小寡妇,蹲在河边洗衣服时,屁股撅起来像两颗剥了皮的白柚子;那一颗星是雑巷门子的年轻暗娼,雪白的皮肉紧绷绷泛着青,声音脆得如同弹牙的枣儿;最远的那颗星,忽明忽暗,一闪一闪,是家乡的老妻,生儿育女,颜色灰败,一双奶子似沉甸甸的布面口袋,没甚么弹性,软耙耙,水囊囊的。他们说起来时有些不屑,可接着又急促地喘着气,腰身一挺一挺,脸庞黑红鼓胀,宛如一头头愤怒的公牛。很快,打个喷嚏的时间就够了,等他们的精神和肉体平息下来,不再看那天、那星了,而是盯着手心里的一团浊黄,屈起膝,弓着腰,勒紧空荡抽搐的胃袋,脑袋埋进肥沃腥香的湿地里,呜呜哭咽起来。他不问他们哭些什么,他们哭累了,就去找他搭话,学生兵,你学问多,讲个故事听听。屈白昉想了想,讲了个洋人传教士给他布道时说过的故事:发大水了,上帝,上帝就是玉皇大帝,他让一个好人带着全家,还有一公一母的所有动物上了一艘大船,去别的地方安家,从此他们过上了和平幸福快乐的生活。
  屈白昉就连讲故事都和做事做人一样干巴巴地不讨喜,但架不住夜晚枯燥寂寞,大家争着问他这儿那的问题:怎么才算好人?做多少好事才算好人?多大的船?所有动物是多少动物?山鸡和芦花鸡属于两种还是一种动物?他们又去哪里安家?哪里才能过上和平,幸福,快乐的生活?他们问得七嘴八舌,其实也并非指望他能给出个答案,因为在问询的过程中,每个人心里关于救世大船的想象都在成型,都有一个桃源般归处的缩影回忆向往。
  一阵纷乱后,有人轻声道,大水是从哪里来的,河里还是天上?
  屈白昉说,天上。上帝要杀死所有罪恶的人类,他用一场洪水,送走了一艘大船。
  短暂的静默被打破,有人哈哈大笑,这咋听着像俺们才是洪水。大家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于是都跟着笑起来,笑完了,你一嘴我一嘴地开始合计,山崩了,水垮了,天要塌了,那我们逃命的时候还能带点啥。
  吃的喝的穿的,金子银子婊子,大少爷,你带啥啊?
  屈白昉望着那颗遥远、绰约、时隐时现的小星星,他觉得自己可能饿昏了头,看什么都是一团团、一片片,那星星越来越亮,因此他得以看见环绕在它周围的星群,开始发光。
  家。
  他没有说出口的答案藏在了那个夜晚,那片战场。
  他提前预感到自己有一天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到那时,他就造一艘大船,把天捅破,让大水淹了世界淹了一切,只带着他的亲朋好友乘风破浪,去到一个全新的、无人得知的地方。
  屈白昉从未想过他的大船上要设几个席位。反正屈白早和卫六是一定有票的,如果他们都娶了老婆,老婆又生了孩子,孩子很脆弱,那就得提前好好规划一下了。
  他把这份奇思妙想说给卫六听,卫六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打量他,第一天见识到他硬邦邦外表下童趣又婆妈的灵魂。他嚼着烟丝问,“你连我和屈白早的老婆孩子都给安排到位了,就没想过自己老婆孩子还眼巴巴儿在船下转悠吗?”看他那表情,答案呼之欲出。
  卫六没办法,指望他开窍儿比开天辟地还难。他本想亲自介绍给好兄弟几个好女人认识认识,可算盘不打不知道,身边只有一个令他心驰神往梦萦魂绕的好女人,其他不是卖唱的就是卖笑的,实在有失水准。好在这种事上会主动关心屈白昉的大有人在,他分派回丛洲后,跟在何总长身后几番露脸,很快就被各路炙热的眼神盯上。刚开始何夫人还有些担心,随着他见一个黄一个、眼界比天高的名声传出来,之后不管谁来说亲,她都一派稳坐钓鱼台的悠然。渐渐地,傻子也都看出点名堂——这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呢,不然屈白昉那么一块香饽饽,何雨眉没想法(她也惯会装模作样),何总长又凭什么给他牵线铺路?凭他是何夫人中途认来的一门穷亲戚?那可是只两面三刀的老豺狗,见了财肉就走不动,非得躺在猎物身上吃干抹净敲骨吸髓才罢休。
  而屈白昉这人,不疯则已,一疯惊人。
  他拒绝了何雨眉后,卫六终于忙里抽闲,操心起他的人生大事。他先是难得沉下性子,黏黏糊糊找屈白昉谈了一次心,给他分说利弊——等屈白早赶在你前头娶个厉害媳妇,生个八斤重的胖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指不准就把你扫地出门啦!屈白昉没被他吓到,说出来的话反倒吓了卫六一哆嗦。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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