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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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院使诺诺道是,“厂公说的有理,皇上病势沉重,最忌大悲大喜。娘娘的好信儿,留待皇上病情缓和些再说不迟。”
  梁遇称意了,“你去吧,这两日辛苦些,咱家看主子夜里不安稳得很,还需你们太医院的人时时看守才好。”
  胡院使应个是,躬身退出了配殿。
  殿里只余梁遇和月徊两个,梁遇深吸一口气,哆嗦着向她拱起了手,“恭喜……恭喜娘娘。”
  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好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月徊失笑,“厂臣难道不高兴么?”
  他是太高兴了,高兴得想哭,高兴得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当初入宫,虽然侥幸留了个全乎身子,却知道这辈子必然是个断子绝孙的命了。他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等着让人去抓。那些恨他入骨的仇家们,就算无风还要起三尺浪,真要是有了孩子,哪怕是追到天边去,他们也会把人挖出来的。
  他是打定了主意孑然一身,可是没想到老天赏了他一个月徊。如今兜兜转转,又诊出了有孕,纵是将来孩子不能正大光明管他叫爹,看在眼里养在跟前,也是这辈子圆满的佐证。
  其实从刚才胡院使说月徊遇喜起,他就止也止不住地打颤,为了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他必须使劲握住拳,才勉强遏制住狂奔的内心。
  他想仰天大笑,想高呼一声“我梁遇也有今日”!他的身体如同某种容器,无边的喜悦装满他,就要漫溢出来。可他不能在这时候肆意,他只有竭尽全力克制,克制地微笑,克制地轻声细语,在月徊问他高不高兴的时候,摊开掌心让她看。
  月徊一看就明白了,他掌心的甲印掐得那么深,深得几乎要割破皮肉,可见他花了多大的力气忍耐。
  她倒有些心疼,“我的宝宝真好福气,他一来,舅舅高兴成这样儿!”
  她老爱逗他,他也常被她调侃得尴尬,然而这份喜欢沉甸甸压在心头,冲不散。这里人多眼杂,他不能抱她在怀里好生庆贺,只得压声叮嘱她:“这会儿更要仔细自己的身子,千万不能再往御前去了。”
  月徊颔首,可又为难,“我不得做给别人看看嘛,没的叫人说这皇贵妃白当了。”
  梁遇蹙眉道:“你上头又没有婆婆盯着,要做给谁看?做给那些宫人太监们看?你只管好好调理,御前人手够使了,你有太子要照顾,谁也不敢来挑你的眼。”
  不上皇帝病榻前当然可以,怕只怕皇帝万一迈过了坎儿,这孩子怎么才能瞒天过海?上回珍熹已然让他受够了打击,要是自己再如法炮制一回,那他用不着病死,气也气得升天了。
  梁遇瞧出她的忧惧来,温声宽慰她,“到时候自然有法子糊弄过去,你不必担心。况且……”他回身看向东暖阁方向,落寞道,“这回怕是真不成了,人都说年关难过,倘或熬不过,也是命吧!”
  自此开始,乾清宫几乎夜夜灯火通明。好在宫门下钥之后,各宫都不得往来,连那些白天要来面见圣驾的妃嫔们,都一一被劝了回去。这紫禁城人多么?自然是多的,且又多又杂,但存心要瞒住一件事,其实也不难。梁遇一声令下,乾清宫里的任何消息不得往外传递,因此皇帝的病情只零星透露给内阁,说万岁爷身子每况愈下,近期的朝政不能亲理,要请张首辅及诸位多费心。
  阴雨连天,又逢寒冬腊月,人像缸里被冻住的鱼。紫禁城没来由地被一片巨大的阴霾笼罩着,风雨刮过慈宁宫花园的树木,那呼啸的幽咽,一直传到乾清宫里来。
  殿内外不分白天黑夜都燃着灯,似乎只有灯火照亮每一个角落,才能驱赶邪祟,留住皇帝的命。
  太医在偏殿又重新合计过了方子,前几天众人还辩药理,各执一词,今日已然达成了一致。
  胡院使把方子递上来,在梁遇那鹰隼般锐利的视线里,微微矮下了身子。
  全是疏肝解郁的药,意在保养,不在治病。梁遇捏着那张纸,手上轻轻颤了下。
  “太医们连轴熬了三宿了,回头上东边围房里歇一歇。胡院使再辛苦两日,主子病情离不得你。”梁遇慢慢将方子折起来,递还过去。
  胡院使道是,不敢抬眼,呵着腰上前接方子。梁遇穿玄色通臂妆花的曳撒,袖口上层层叠叠的金丝云气和蟒纹鳞甲,衬得手指白玉般无暇。然而这双漂亮的手上攥了多少条人命,真是数也数不清。皇帝万一驾崩,若如常昭告天下,那他们这群太医便还得活;如果秘不发丧,那不必说,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乾清宫。
  所以皇帝一人,牵扯了多少人啊,谁不想治好皇帝。然天命难违,少年天子油尽灯枯了,任是个神仙,也难起死回生。
  胡院使哆嗦了下,“厂公……”
  梁遇慢回娇眼,嗯了声,“胡大人有话要说?”
  恰在这时,殿门上有个人影探了探头,是太后跟前珍嬷嬷。
  梁遇扬声让进来,杨愚鲁带人迈进门槛,珍嬷嬷上前行了个礼道:“回掌印大人,太后娘娘辰时三刻,崩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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