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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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淋漓的雨水,从永无尽头的夏夜,流进梦魇。喻俏踩着潮湿的风,走进幽暗的地牢中,烛火闪烁,似鬼眼迷离。
  “什么人?且住!”一个狱卒高呼一声,正欲拔刀防备,忽而被人摇醒——
  “好你个‘王八窝里散闲心,玩蛋的东西’,偷懒瞌睡,还敢说梦话呢!”穿着草色官袍的狱吏,将边上戒棍捏在手里,冲那瞌睡的狱卒兜头就打。
  “里面关着要犯呢,都给老子放警醒咯!”那狱吏巡查了一圈,厉声喝斥一番。
  石牢里靠坐在地的葛小娘子,才听完这一句,渐渐支撑不住,合上了眼。
  “葛小娘子?葛小娘子?”喻俏在她眼前来回晃动手掌,“醒醒,快醒醒。”
  葛小娘子眼前模糊的画面复又清晰起来,她依旧在石牢中,只是跟前多了个鬼魅般的女郎。葛小娘子瞧准这女郎的喉咙,猛然出手,却只捏住一手虚空,她怔愣一瞬,声音中透出一点茫然,“你是什么人?”
  “我?”喻俏扯出点笑,气定神闲地胡编乱造,“我是心怀怨念之鬼神,专偿人间意不平。”
  葛小娘子不肯接话,她起身在石牢里转了一圈,四下里活人的呼吸声都没了,那些嚎哭咒骂不止的囚犯,嗜血残酷的狱卒,仿佛都一道蒸发消散了。
  喻俏瞧着这幼童身形的怪物脸上,露出伤兽般谨慎狠厉的神情,忍不住轻叹一声,“你呢,你又是谁?是葛小娘子,还是诸葛小娘子?”
  那侏儒怪物脚下一顿,凄厉怨毒的眼神如有实质般,落在喻俏身上,仿佛要灼穿她的灵魂。
  “你在找人吧?找谁?找你阿娘?”喻俏歪头打量她,又漫不经心道,“别白费力气,你阿娘早就死了,寄居在你体内的残魂也散尽了。”
  葛小娘子冷笑,她眼珠微转,对着眼前牢笼嗤笑出声,“不过又是个幻梦,雕虫小技,还想骗我?”
  “是真是幻,重要吗?”喻俏在她身旁站定,幽声如叹息,“小娘子,你曾割裂心魂、出让内府,炼体为器留存你阿娘残魂,你爱母情切,甘愿一体双魂与亲娘相依为命,你不委屈吗?”
  葛小娘子看破眼前幻境,冷笑一声不作回应,气定神闲地就地打坐调息。
  喻俏也顺势盘腿坐下,微笑着继续念经——
  “说来叫人唏嘘,你的母亲有淮河水师做依仗,你的父亲诸葛朗更是名门之后,你本该是天之娇女……奈何诸葛朗狼子野心,自有了你,便吃定你母亲,他竟敢拿你母亲的势力做本钱,向世家投诚,攀龙附凤……”
  葛小娘子仍不应声,只是唇齿轻动,大约在念清心咒。
  “桓氏嫡女桓紫衣,后来居上,成了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你母亲身为原配反成了见不得人的婢妾……你说,她自号‘朱夫人’,是取‘恶紫夺朱’之意么?”
  葛小娘子的呼吸渐渐急促,她双唇抿紧微微泛白。
  “其实桓氏女并不是什么恶人,她和你母亲又有什么分别?一样是遇人不淑,一样是为诸葛朗所利用,敲骨吸髓……好在她门第高,便死得干脆,倒没有像你母亲那样挣扎半生,苦心钻研傀儡术,反被诸葛朗视作‘奇货可居’,落得尸骨无存……”
  葛小娘子双眸紧闭,咬紧牙关。
  喻俏见她还沉得住气,也顾不得猜得是否有偏差,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刺激她——
  “桓紫衣与你母亲的遭遇,论起惨痛是难分个高低,不过她一双儿女颇受诸葛朗的照拂,倒远胜你,你说一样是他亲生,怎么这老贼偏偏待你刻薄呢……”
  葛小娘子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喻俏见她松懈了防备,连忙乘胜追击:“难道不是么?诸葛成玉被寄予厚望、学艺昆仑,诸葛成瑾更是穿金戴玉、如珠如宝地娇养着,唯有你……唯有你只能假充义女,见不得天日……”
  “哈哈哈……”葛小娘子闻言狂笑不止,眼角浮出星星点点的泪花,咬牙切齿地凄声重复,“寄予厚望?如珠如宝?”
  她双眸泣血、似哭似笑,声音幽微颤抖,比装神弄鬼的喻俏更似鬼,惊得喻俏一时没接住话。
  “诸葛成瑾那个小娼妇,明着居山靠水修什么清净道,暗地里淫乱父兄,丑事败露便只落个自戕的下场,连收尸的人都没有,是什么珠?什么宝?诸葛成玉自以为是儿子,是独子、嫡子,便作威作福,竟敢害我……”她想起自己这侏儒残躯的由来,笑声更凄厉,“他当父亲爱他吗?哈哈哈……”
  她说着双目圆睁血泪齐流,口中狂笑不止,状若疯癫。
  她倾身贴近喻俏,似喝问似嘲讽:“父亲难道爱他吗?夺他魂魄,令他假死,拿他与执律司作交易……将他天地双魂封在躯壳,生魂抹除姓名缚在九幽,从此无生无死寿元无穷……父亲不爱我,难道就爱他吗?哈哈哈哈……”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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