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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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归于平静,顾不上采药的洪远一路朝山寨的方向狂奔。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声音,无论少龙在身后如何叫喊,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可就算他的速度再快,也无力挽回这一切。
  沐牢山寨,那个他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整个埋在了山石之下。
  洪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从小到大,没有人跟他说过什么叫自然灾害,他认为,这一切都源自山神的愤怒!
  “究竟是谁惹恼了山神?”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直到两个月后,他搬进新居,他才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因为他翻看了那几本能带来灾害的羊皮古籍?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极度的内疚、自责、懊悔充斥着他的内心,它就像魔咒一样无法消散。洪远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许多人在他耳边嘈杂,他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可能是那些含冤而死的村民在向他诉说苦难。他对不起整个村寨,更对不起将他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老祖。每当精神濒临崩溃时,他都会一个人跑进山林,面向山寨的方向长跪不起。
  每月的月中,本是祭拜灵箱的日子,通常洪远会背上药酒、香果跟在老祖身后,一个挨着一个地祭拜。村寨没了,老祖也没了,坚持祭拜灵箱,这是他能为寨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天,洪远口渴难耐,坐在灵树下,他将最后一点药酒灌入口中。酒精的刺激,使他耳边的嘈杂声似乎变得清晰了许多。他赶忙扔掉酒瓶,将手掌弯起放在耳边,突然,他内心仿佛听到一个声音,是老祖!
  他很奇怪,自己从小就听不见任何东西,可为何在这一刻他却听到了老祖的呼喊?老祖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就在他竖起耳朵要进一步分辨时,声音却彻底消失了。
  洪远抬头仰望,他看见头顶的鸟儿在枝头雀跃,巴掌大的叶片在微风中左右摇曳。虽然丧失了听觉,但视觉告诉他,室外的环境可能影响到了这一切。于是他收起行囊,返回住处,开始变得足不出户。
  他想来想去,觉得是药酒起了作用。从那天起,他将所有现金全部用来购买高度烈酒。跟外界断了联系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患了病。为了搞清楚老祖到底要对他说些什么,他不计后果地将一瓶又一瓶药酒灌下肚,有时他感觉头疼得要裂开,可他还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做法。
  又过了一年,洪远在半睡半醒中终于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老祖。老祖站在床头,手拿一本羊皮古籍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洪远的视线从老祖布满皱纹的脸颊上不舍地挪开,当他看到古籍的封面时,他的大脑像是还原后的回收站,瞬间想起了书中的内容。
  他记得这是一本关于祭祀的礼书,书中记载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祭祀方法,其中有很大的篇幅都在介绍一种神灵祭。书中写到,人死后埋入阴阳之地,需祭祀神灵来祈福免祸。低则以金、银、器为物祭,中则以牛、羊、马为畜祭,高则以人为活祭。
  重症之下的洪远回忆起了古籍中最高规格的祭祀方法,它需要将七人活活肢解并装入特制的镇魂箱中,以七星为参照,对应星宿方位组成法阵,以此将死者灵魂锁在箱内,献给神灵。
  洪远坚信,老祖的出现必有暗示。如果他可以完成祭祀,或许真的可以解救被压在石头下的村民的灵魂。
  祭祀,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除去大量烦琐的准备,重中之重还是“人”!他所能接触到的,只有自己的生活圈,苦难的山民并不是他选择的目标,只有被他认定为“恶人”的那些人,才会让他做得心安理得!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会蹲在角落,用他那深蓝色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过往的每个人。终于有一天,他身边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五个人被处以杖刑。
  他通过同村沐少龙了解到,这五人与外人勾结,从安置区拐走了孩童。
  老祖曾给洪远看过一本《律法古卷》,书中将该行称为“略卖”,乃十恶不赦之重罪,要处以极刑。
  洪远10岁起便跟在老祖身后制作灵箱,每每将夭折孩童放入箱中,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时至今日,他仍对孩童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当他知道有人私下里干这种勾当时,他已给这些人宣判了死刑。有了目标,祭祀被提上了日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很希望同村沐少龙能帮助自己,因为他始终觉得,这是在为山寨做事,可少龙的反应却让他很失望。直到有一天,少龙消失在了安置区,他才明白,这件事最终只能靠他一个人去完成。
  一年后的祭灵日(农历三月),准备就绪的洪远干掉了第一个目标。接下来的几年,他像个猎手,将他锁定的目标,一个又一个地除掉。让他感到欣喜的是,当祭祀完成七分之五时,拐卖儿童的两名妇女竟然同时出现在了安置区。洪远更加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本计划七年完成的祭祀,竟整整提前了一年!
  将箱子全部架在树上后,洪远感觉一切恢复了平静。他知道,山神接受了他的供奉,保佑了冤死的山民。在睡梦中,他又看见了老祖久违的笑容。往后的每一年,洪远还会沿着老祖的脚步,背着药酒、野果祭拜每一口灵箱。可是十多年后,平静被一帮人彻底打破,他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将他辛苦完成的镇魂箱,一个又一个地取下。
  死灵祭被打破,他再次听到了“山民”的咒怨!就在他准备拿这群人开刀时,沐洪远被戴上手铐脚镣,送进了这座铁打铜铸的牢房中。他本以为,死后会跟老祖有个交代,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很想再见老祖一面,可无论他以什么样的方式呼唤,始终感觉不到老祖的存在!
  在这个地方,他必须不断地接受着锥心刺骨的痛苦,在这里的时间是那么漫长,漫长得他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他终于想起,老祖曾经那样严厉地让他保证,绝对不碰那羊皮上记录的术。
  他不但碰了,还用了……
  或许这就是老祖不再见他的原因,老祖终究抛弃了他。透过砖墙上的孔洞,他望向家的方向,泪如雨下……
  …………
  司徒蓝嫣在电脑上写完这段故事,抬头看向窗外。
  太阳再度出现在远方的天际线上。案件结束之后,她利用休息时间,多次带着手语专家探访沐洪远。毫无疑问,洪远就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刑事罪案领域,精神病连环杀手早已驰名于世。因为大脑结构的变化,这些杀手对于自己犯下的罪孽似乎并无内疚悔改之意。司徒蓝嫣想通过研究近在咫尺的精神病杀手沐洪远,获取第一手心理分析资料。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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