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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非常沉着,非常镇静。他沉着镇静地移步后退,他亟需占有一个有利的地势。
  “你们所谈的话我全都听见了。”秦飞骄狂地伸手指指点点,“你!你!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些全都无关紧要,章敬康不理不睬,他先观察情势,好像秦飞也是单枪匹马,他并没有带帮手来。
  那么,问题就简单得多了,只要闯过这一关,打垮秦飞,他便可以把李幼文带走,按部就班地实行他和赵警官的计划,找到人证,将秦飞这一帮人一网打尽。
  他的斗志更加高昂了。
  “姓章的,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想出卖我们哥儿们。哈哈!今天你算是栽定了,你给我好好地记住,”他疯狂地大喊,“明年今天,正是你的周年祭!”
  章敬康僵硬的面肌抽动了两下,算是笑了笑,他想起上一次打败秦飞的经过。
  秦飞自以为很有把握,居高临下,一个饿虎扑羊,他想利用自己的冲力加强击出的第一拳的力量。但是章敬康看得真切,霍地扬脸闪身避开。秦飞立脚不稳,踉跄了一下,向前仆倒。这时章敬康已经站定脚跟,大喝一声,右手五指拳曲,用尽全身之力猛向秦飞的背心一推。秦飞跌跌撞撞地栽倒在草地上,那个姿势,正是狼狈不堪的所谓“狗吃屎”。
  然而他总算身手矫捷,忽地一个翻身,由仆俯转为仰身。他用迅捷的手法,从裤腰带上掏了一下,跟着“克嘞”一声,一把亮晶晶的弹簧刀握在手中。
  章敬康正在错愕,李幼文恰好在这时候苏醒,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呼唤:“秦飞,你不能杀人!”
  “哈哈哈哈!”秦飞又一阵尖锐刺耳的狂笑,两腿一缩,他已经蹲在地上,啪的一声,重新恢复攻击姿态,弹簧刀像蛇舌般冒了出来,淡江夕阳,在刀身沐上一片红光。
  李幼文又在惊骇欲绝地狂喊了:“敬康,小心哪!”
  秦飞的动作比她的喊声更快。李幼文的话刚一出口,他已一跃站起,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柄,直向章敬康的胸前刺去。
  “啊呀!”李幼文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悲呼,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力量,她的身体像一枚炮弹似的从地面反弹起来,一弹就弹到了秦飞和章敬康的中间。
  “哎哟!”
  一声娇呼,秦飞愣了一愣。章敬康心碎成片。李幼文的身体一阵摇晃,她挡住了秦飞锋利的刀刃。秦飞锋利的刀刃刺伤了她的右臂,鲜血从她的白毛衣里汩汩地溢流出来。
  “幼文!”章敬康悲恸万分地大叫一声,伸过双手,准备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就在这生死不容发的时刻,秦飞看到了血,那鲜红斑斓的血,那汩汩流出的血。血红的天,血红的淡江流水,血红的李幼文,和那件血红的白毛衣。他残酷暴戾的本性在这一刹那间发挥到极限,他血脉偾张、心脏猛跳、激动得几近疯狂。他骤然一声厉呼,右手一紧,刀尖朝向章敬康毫无防备的小腹猛力刺去!
  血的刺激,使秦飞陷入疯狂,他把受了重创的章敬康当作发泄狂癫的刀靶,他目眦尽裂,眼球上面密布着红丝。他猛力地挥舞手里的弹簧刀,刀尖涔涔地滴着热血。他一刀,又一刀,再一刀,动作敏捷得简直辨认不清,每一刀都深深刺入章敬康柔软的腹肌。
  “敬康!”李幼文迸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呼。
  死神攫去章敬康以前,他的神情是无比恚愤,无比英武,而且是无比庄严的。他猝不及防,连续挨了致命的三刀。他没有呻吟,也没有惊叫。他双手仍然搭在李幼文的肩头,三次猛刺,三度摇摇欲坠,鲜血从三道伤口喷涌如泉,溅满了李幼文的半条灰裙。他的两手开始渐渐地松弛,健壮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地痉挛。可能是他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喉头咯咯作响。他突地怒目奋眦,颈脖徐缓地右转,他转向那个已经在胆怯惊骇了的卑劣凶手,用深切憎恨嫌恶的目光,狠狠地瞪他一眼。
  火辣辣的目光穿刺进秦飞的内心,剧痛,留下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烙痕。
  甚至来不及再去深情觑看一下李幼文,章敬康身体一旋,忽地栽下河堤。轰然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他半截身子跌入紫波。河水浸满他死不瞑目的眼睛,那两只充满憎恨的眼睛,永远睁着。
  秦飞的意识逐渐清醒,他目瞪口呆,满脸惊悸,整个身体僵如一块顽石,他滑稽可笑地保持最后一次袭击的姿态,右手握刀,左手叉开,两腿弯曲,肩背低伛。李幼文屈膝跪倒地面,双手捂面地以额抵地,长发垂散在绿茵丛里,一阵晚风吹来,拂织几许光怪陆离的网罟。
  西天更趋阴暗,绛紫的晚霞镶着浓黑的边,意味着暗暗长夜即将来临。萧瑟秋风低掠河面,漾起粼粼的浊波。浊波加重油浓浆,聚凝着敛动,敛动。敛动的浊波予章敬康最后一丝抚慰,轻揉他的长发,于是长发披散开来,随着浊波袅袅荡漾。
  腹部的鲜血在汩汩地流,在一弯砂地旁,蜿蜒地流成一股鲜红的涓涓细流。西门町的灿烂灯火倏然亮起,姹紫嫣红射来隔岩,暮霞、晚霞,倒映得姹紫嫣红,河水又呈浊暗,然而那股涓涓细流终于流向河面。淡江,有一缕浅红。
  流水呜咽,在为枉死的章敬康,流着不尽的泪。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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