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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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了,一路上离南地越近,心中却越是惶恐,惶恐他会不会动身太慢、会不会去得太晚,会不会就在与她相见的前一刻,忽又陷入生离死别,抵边之时,他再一次得到消息,具体到她身处何地,予他消息之人,似在有意试他,试他肯不肯为萧观音,放下权势,甘冒奇险,其人,确是小瞧了他,于从前的他来说,权势于他的意义,或与古今争权夺势之人,没什么不同,可自知晓对观音的心意,权势对他最大的意义,便是可保护观音,可为他与观音一世相守提供最坚实的保障,相较观音的生死安危,权势又如何,连他自己的命,早就是萧观音的!!
  可,终于见到了,自神都城那夜大雪后,隔着三年的人世两离,两载的阴阳相隔,他终于真真切切地,再次看到了他的观音,在极度激动欣喜的心潮,直往上涌时,维系他生命的信念,却又在这一刻,剧烈动摇起来,会不会得到消息是梦、千里赴边是梦、来到这深山是梦,之前燃起他希望的所有所有,皆是一场梦,眼前之人,也是梦……是梦,一切都是梦……再走近些,梦就碎了,如同从前一次又一次随风即散的幻影……
  双眸深深地盯望十数步外的女子,瞬也不瞬,怕一眨眼,她就再也不见,而僵滞的脚步,却像陷入了泥潭里,拔不上前,与从前一次又一次的幻影不同,这一次,她走向了他,一步步,虽然缓慢,但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幻影里,她从没有主动近前,因他的心,埋沉在那一夜的风雪里,他心底清楚地知道,观音怨他恨他,无论他如何痛彻入骨的思念,都不能引她入梦,她不肯见他……
  ……可身前的观音,不再是那样的幻影,她一步步地向他走近,走至他的眼前……
  宇文泓的身体,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活着……他的观音……真的活着……
  颤颤伸出的手,想要触碰他在这世间最爱的女子,可在将触到她面庞时,又因心中顾忌她对他的怨恨而僵停,终不敢逾越半分,只是嗓音沙沉,一声声,像是在问,又像是在一遍遍地告诉他自己,“你活着……活着……”
  在一步步走近之前,萧观音仍不敢信,可,真的是他,是宇文泓,近五年未见的宇文泓,他身上衣着简朴,如普通山民,其上溅有不少泥点,像是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至此,发间还落沾有秋日枯黄的叶片,他在这里,他不该在这里,震惊与不解冲击着她的同时,还像有其他,因这突然的相见,涌于心中,满得像是要溢。
  “……是,我活着。”
  四字轻轻说下,萧观音见身前的宇文泓,唇角直抖似是咧嘴想笑,可看神情又像是想哭,晶莹的湿意忽在他眸中聚涌成泪,他一手捂着脸庞,紧紧掩着口鼻,几是掐攥着自己,不叫自己出声,可却仍有含糊“嗬”声,从喉咙中难抑地逸出,伴着大滴的泪水,倏地滚落手背,像小孩子一样,他在她面前,咽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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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归去
  那样高大强壮, 曾被她在心中戏称为“金刚”的年轻男子,在她身前, 如几岁孩童, 深深低垂着头颅, 为抑喉中嚎啕之声, 双肩不住地轻轻颤|抖着,不是没想过有生之年, 或还会再与宇文泓相见,但无论如何去想,也想不到再见面时, 会是这样的场景,会见宇文泓这般, 近五年的时光, 在他们身上心上,都留下了烙印,于她, 那是近五年的剪不断理还乱, 于宇文泓,三年生离, 两载“死别”, 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在崇宁县那三年,其实她常收到他的信,每封信都是吾妻观音亲启, 每封信都在为澹月榭之事道歉,为他还没能平定诸事道歉,并总在信的最末,请求她再等一等他,再等一等他……最后一封信,是在雍王病逝、世子遇刺后,那时的宇文泓,应是大权将掌,来信也终于不再为自己的“无能”而道歉,而是一字一句地难掩意气风发,他说往后再无人可欺她伤她,他说他的身边将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他说他很快就会来接她回京,他请她不要拒绝他,说有惊喜在回京的路上等着她,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
  ……什么惊喜,她至今不知,因在收到那最后一封信不久,她就被救劫至南国,其后,除在那一方雅苑里,天下四海的每一处,萧家的女儿萧观音,都已是一缕亡魂,世人说,宇文泓,是为萧观音疯的,在雅苑的近两年时间里,阿措有将北地的传言,将宇文泓为帝后的疯疯癫癫之事,断断续续讲与她听,她将那些疯事,一件件地听在耳中,本就剪不断理还乱的万千心绪,因之翻绞成一缕一缕,紧紧缠勒着她的心,她辨不清自己对欺她而又护她、伤她而又爱她、如今又为她疯的宇文泓,在长久的分别后,究竟报以怎样的情感,怨有几何,爱有几何,她通通看不清,只是在听到这些事时,心底有声音,从细微地出声,到呐喊地越来越响:想见他……想见他……她想见他!
  ……也不知见到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只是在听到这些事时,单纯地想要见他,想要见宇文泓,如今,真的相见了,以她绝未想过的突然方式,宇文泓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她十分彷徨迷茫之时,在她身前宛如孩童一般,低下头去,饮泣吞声……
  ……三年生离,两载“死别”,对宇文泓,意味着什么呢……
  仍是辨不清心中的万千思量,只是从心地伸出手去,一寸寸地近前,缓缓地落在了他的发间,萧观音将宇文泓发沾着的几片枯黄草叶捡拾开去,望着抬起头来看她的年轻男子,轻声问道:“……为什么……”
  除却深深的不解与疑惑,颤问下,还似隐有其他,除却问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简单的三字疑问后,好似还在问他更多更多,宇文泓望着身前日思夜想、魂牵梦萦之人,湿红眸光近痴,一瞬也不舍移开、不敢移开,他极力忍下这五年里生离死别的万千痛楚,压下满喉酸苦,微张开口,想要道出最直接的回答,道出最深处的心声。
  ……因为我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
  千万声刻骨蚀心的思念,在心中汇喊如汹涌潮流,澎湃而上,挟着五年内数不清的日日夜夜,直冲至舌尖、欲道出口时,却又不由顿住,观音……还在怨他恨他吧……那三年里,他去信一封封,她从未写过回信,有时他厚着脸,要送信人非要从她那里带句话回来,她也总是沉默的,后来,他以为诸事皆定,可以接她回到他的身边,却不知她先历生死,后又被人劫掠至异国,整近两载,被困他乡,不得自由,不得与家人团圆……她所遭劫难,都是受他连累,他累了她,却在她遇险时,未能及时救出,在她被困时,也未能及时查明,对他这样一个害她而又不能及时救她之人,她应……越发怨恨了吧……
  深重的愧悔自责,令万千刻骨蚀心的思念,僵涩在了唇齿之间,“……因为……因为我……想来带你回家”,几是小心翼翼地,宇文泓深望着萧观音道,“我要来带你回家,你的家人都很想你,父亲母亲想你,哥哥妹妹想你,你的嫂嫂和小侄子,也在想你……他们一直都很想你,盼着你能回到他们身边,你应该回家去,他们每天都在想你,你应该跟我回去,我……我送你回家……”
  对自己在萧观音心中的分量,宇文泓是全无半点底气了,以为自己在萧观音心中,连粒微尘大小的地方,都占不到的他,在终于与她相见的同时,又在心底深深地惧怕着,怕观音不肯随他归去,她心中无他,但有家人,宇文泓搬出她最看重的父母家人,劝她与他一起离开,可身前女子,却一直静看着他不说话,一双秋水双眸幽幽,深蕴着他不明白的心思,只是清楚自己因她这沉默注视,越发心慌惊惶,哄劝的话,说得越发慌乱:
  “……与我回去吧,观音,他们真的都很想你,想你想得快要发疯,回去见见他们,观音,你不想见见他们吗?你的父亲母亲、哥哥妹妹?这两年,我把他们照顾的很好,真的,你的父亲母亲很好,哥哥妹妹也好,还有……还有那条狗,那条狗也好好的……观音,回去吧……回去见一见他们……同我回去……好吗?”
  比他所期盼的回答,更先响起的,是走近的脚步声,宇文泓看向萧观音身后来人,那曾经的哑侍女阿措,恳求嗓音立滞,眸中暗霾激涌。
  对这以男子之身,假作侍女,伴在萧观音身边多年的独孤景之子,宇文泓心中之观感,极为复杂,一方面,对这人曾在崇宁县救下萧观音一事,他心存感激,若是旁人做下此事,他定会千恩万谢,赐赠千金万金,可偏偏这人,另一方面,又以男子之身,亲近萧观音多年,且在救下萧观音后,将她劫藏在南国,害得他与观音“阴阳两隔”,令他单想一想这些事,就忍不住杀意狂涌,恨不能一刀活劈了这人!
  对独孤错其人,在谢他与宰他之间,来回游移的宇文泓,终忍耐着没有动手,没有动手的必要,他先前,已命人深查独孤错,知道这人因多年残毒侵蚀之故,已活不过今年冬天,是必死之命,既已必死,也无谓在观音面前,手刃他人、沾染鲜血,以她心性,对这相伴多年的“侍女”,应还留有余情……定是比对他宇文泓,更有余情的,这个独孤错伴她的时光,远不止同他的短短两三年,至少这个独孤错,没有设下澹月榭之事,又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救下了她……
  将自己在萧观音心中的地位,想得极低极低的宇文泓,又将眸光落回萧观音面上,又一次几是乞求地恳切问道:“观音,同我回去,好吗?”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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