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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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对宋素兰可以不假辞色,对李桃儿这个姑姑,李珏宁还是有些感情的。不过乍然听闻年过四十的方氏有孕,她还是觉得忍不住有些想乐,往后一靠摇头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昇哥儿那孩子可都十来岁了,再过一二年就要议亲,母后还道姑姑一直想等着把人看下来让大哥下道赐婚的恩旨呢。这要方氏老蚌生珠的得了个儿子,昇哥儿岂不成了庶出。”
  苏嬷嬷与周嬷嬷都装作没听见这话。
  杜玉楼对着妻子时不时冒出的口无遮拦惊人之语却已惯了,这实在是个与他之前想象中大相径庭的金枝玉叶。只是惯了是惯了,他下意识的反驳:“族谱已记名,昇哥儿就是嫡长子,哪怕方氏再生一百个儿子,昇哥儿照样是嫡长。”
  “哈,你这话糊弄外头的人去罢。这天下,多得是昇哥儿这样出身的孩子,嫡母无子抱到膝下时自然是尊尊贵贵的嫡长,一朝嫡母有孕,这样的孩子若有命能平平安安长起来分一分产业出去过日子都是好命,还指望做嫡长子承继祖业?”李珏宁白了他一眼,眼珠滴溜溜转动了好几圈,直起身来看着杜玉楼,“咱们这就进宫去给母后请安罢。”
  杜玉楼木着一张脸,“你想进宫瞧热闹。”他用这样平板无波的语气把事情说出来,真是叫李珏宁倒足了胃口。
  李珏宁说的昇哥儿可怜,可她也知道昇哥儿其实并不可怜,别人家或许这样的孩子会夭折,可昇哥儿,无论如何不会有差错的。她的确只是想进宫看热闹罢了,看杜玉楼不通融的模样就嘟了嘟嘴。
  杜玉楼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缓缓道:“张家和方家都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李珏宁原本都背过身子倚在迎枕上假寐了,听得这话一下扭过头,“你说真的。”
  杜玉楼知道妻子聪慧,可妻子毕竟不是勋贵官宦出身,不了解有野心的家族想往上爬愿意付出的代价,他伸手温柔的抚了抚妻子的鬓角,嘴角难得朝上提了一提,透出的却不是笑意,而是股寒意,“他们不会要这个孩子的。”就像是当年自己的父亲一样,宋玉梳失去的那些孩子,全都是母亲下的手,还是宋玉梳自己不想要,抑或,父亲也知道那时候要不得?
  李珏宁望着丈夫唇边那丝讽刺,忽然静默下来,往杜玉楼的怀中靠了过去。
  方昭环靠坐在紫红色绣葫芦藤流云缎面的大迎枕上,面容不仅苍老,更有一种沉沉的死寂之色。她眼珠子木愣愣的望着一个地方看,似乎已经失去神智,根本没有听到边上的人在说什么。
  牟廷芳觉得十分为难。扪心自问,她其实并不愿意来做这样的事情,可为了整个方家,既然婆婆不愿出头,她这个管家的长媳就责无旁贷了。这不是与家中妯娌们争那点针头线脑好处的时候,还指望着互相算计。
  说了半天,她自觉的口渴,端起边上的茶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古怪的熟悉,砸了砸舌头,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上好的安胎茶,不由在心下暗暗叹息。
  这孩子,若是早些来多好,哪怕是再早四年!这个时候来,无论如何是生不得了。
  “阿媛,该说的大嫂都与你说了。这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不是你大哥他们狠心,这孩子,着实留不得,他一留,可是要上上下下多少人的命啊。你这十几年都熬出来了,眼看就要过好日子,何苦为了这么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把家里上下都拖进去。你就是不顾念娘家,你总要想想你生的七个闺女,难不成要为这一个,让她们跟着都吃苦受累。”
  “呸!”一直未说话的方昭环忽然一口啐在了牟廷芳伸过来的手背上,“少拿娇云她们出来说话,你们就是想保住自个儿的荣华富贵,我已经是嫁出来的姑奶奶,不是方家的人,有本事你叫他们上张家来拿刀剖了我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哈,我倒要瞧瞧,到时候朝堂上那些人又会说些什么!”
  赔了半天不是,劝了半日,不开口是不开口,一开口就得了兜头一顿骂,满头满脸的唾沫星子。哪怕牟廷芳再觉得心怀愧疚也憋不住了,登时板了脸,掏出帕子慢慢将唾沫擦净,波澜不兴的道:“你心里有气我这当大嫂的也明白,你有火只管发就是。”看方昭环满眼恨意,她忍不住微笑起来,“你觉着方家欠了你,为了荣华富贵舍弃了你,让你受委屈,你觉得娘家人都是无情无义。可你怎的不想一想,若是真的无情无义,你大哥他们早就升官,用得着如今阖家几兄弟都调到戍卫监去,原本是领军的人,眼下倒成天料理乡间鸡毛蒜皮的事情,我这做嫂子的可曾在你面前念过一句不好?可曾当着那宋姨娘的面矮过你半截腰!”
  方家世代武将,不说富贵,在军中亦有一二分颜面,是中间那批过的比较舒畅的将官。方家几兄弟原本都是在付华麟手下的天破军,前燕破灭后,他们自然投靠新的朝廷大华。只是天破军撤销,付华麟被李廷恩点为中军麒麟军的都督,方家几兄弟却被从军中清理出来,成了李廷恩新设立的戍卫监下的官员。
  戍卫监是李廷恩仿照现代武警制度所设立的职能部门,试图将其在保持战力的情况下又集合现代的警察职能,既能够受地方官府管辖又可自中央到地方统管,实际就是要将裁撤下来战力疲弱的军人分离出来成为武警,亦古代的衙役。同时若国有大战,这些曾经接受过训练的衙役们又能迅速的融合进来,补充兵力。既然是尝试,眼下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多半是先到乡村之间处理些琐碎事宜,要紧的县里,府州一级的安全戒备,尚没有戍卫监插手的余地。
  这种方式不仅涉及到军队的改革,还与政治有关,牵涉到地方种种利益,须知衙役算是贱籍,吏员平日看起来也毫不起眼,可吏员往往是世袭,在当地盘根纠结数代,官府下层差事被大量的吏员世家把持,衙役这种差事也是他们利益的一大来源。再有设立戍卫监,将这些原本是从军的人分离出来,已是勋贵的无所谓,中层有官职没干系,底下那些世代军户的又要如何料理,新设的卫籍在所有户籍中算作几等,种种繁琐,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堂争的不可开交。好在李廷恩筹谋已久,兵权在手,方能将事情顺利推行下去。然而戍卫监不比其余新设的部门,哪怕李廷恩给了卫籍与军籍相等同的待遇,看起来戍卫监将来也是要掌管大权,到底许多人不放心,戍卫监算是个大冷的地方,多是不得志或不讨上峰喜欢的才会被整治过去。
  似方家这样在京都盘踞了数代的地头蛇,故交无数,以前在军中也立过一二微末的军功,偏偏一家五兄弟连带子侄都被一篓子打发到了戍卫监,整日和乡间老农打交道,谁的眼睛也不是瞎的,怎会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兴许未必是顶头那些人的意思,可有些事,是不必这些人开口的。
  牟廷芳越说越气,想到这几年辛酸的煎熬事,忍不住一阵怒气勃发,“家里男人日日白天黑夜出去忙活,我与你二嫂她们也不得闲,戍卫监新立,上上下下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唯恐哪儿有个不是,只得多方打点,偏生家里的产业这几年都不顺当,我的嫁妆田已是卖的差不多了,家里而今连给松哥儿他们置备聘礼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更别提还有你几个侄孙女儿等着成婚。”她气恨的抹了一把泪,见方昭环似是呆住,冷笑道:“这些小姑都不知道罢。您自嫁出门,回娘家就只会说受了委屈,以前家里立得住,你大哥他们哪回不一听你说就齐齐上门来给你撑腰。后头被压住了,家里觉得对不住你,有点好玩意儿,家里都点着务必要先给你送来。饶是如此,依旧觉得咱们对不住你,你为娘家受了大委屈。小姑,我这当大嫂的敢拍着心口说句大实话,咱们对你,实是对得住了。就是家里再揭不开锅,咱们几个做嫂子的连带着你的侄儿媳妇们把嫁妆都当尽,每月照旧东挪西凑出银子给你送来,就怕你在宋姨娘面前吃了苦头,被下人慢待。”
  方昭环望着牟廷芳,已是说不出话来,神情一片浑浑噩噩。
  牟廷芳却并未解气,“你说咱们对不起你,娘家兄弟舍你选了荣华富贵,你怎不想一想,要真舍了你,你如何还能好端端活在这儿。”看方昭环神情怆然,她心口拂过一丝快意,脸上的笑竟带了几分恶毒,“你不晓得罢,打从皇上率军围了都城,就有人来劝你大哥他们把你接回家来,是咱们都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旁的人都私下早早去投效了,咱们还指望外头有人领军来勤王。后头皇上登基,大长公主获封,方家上下日夜难安,多少人叫咱们把心狠下来,你大哥他们都不肯,还叫我们这些做嫂子的时常来看着你,又花重金托付了几个以前相熟的人家,让人暗地里寻了三两位耿介的御史帮忙说话。自打你大哥他们去了戍卫监后,大长公主府长史明里暗里透了多少回话出来,说大长公主日日忧心爱女,夜不能寐,时时泣啼,咱们都装着不明白。”
  话到此处,牟廷芳眼眶已经湿润,她看着呆呆傻傻的方昭环,冷冰冰道:“小姑,我今儿与你把话放到这儿。儿子,谁都想要,可你这一辈子的确没这个福气。以前方家能帮你压着张和德之时,你连生七个闺女,方家不顾流言,照样不许张和德纳妾。如今方家压不住张和德,自身难保,为了你的性命几近倾家荡产,把家里老少爷们儿都给拽进了坑里。你偏偏要在这时候有孕。若你执意要把这孩子生下来,我这做嫂子也顾不得婆婆会怎样怨怪我,更顾不得和你大哥的夫妻情分,只能与你同归于尽了。”
  “你敢!”方昭环原本陷入悲痛的情绪骤然回转过来,目呲欲裂的望着牟廷芳。
  “我有何不敢的。”牟廷芳冷静的笑,“我膝下有儿有女还有孙子,哪怕是为了儿孙,我也愿意豁出这条性命,没有为了你肚子里一个不知如何的胎儿就把我的子孙都拖进去一辈子的道理。”
  方昭环这回是真的怕了,她当然知道自个儿这大嫂硬起来的手段,她不由捂着肚子往墙上缩了缩,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大嫂,皇上不是还封了我做安人,你们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就是个嫡次子,万万不会动了昇哥儿的位置。”
  “有一就有二。”牟廷芳毫不动摇的摇头,“再说了,记名的嫡长子和真正的嫡子,到底是有差的。本朝重嫡庶,你这孩子一旦生下来,将来昇哥儿若有封赏,你的儿子又当如何。论起来你和皇家没干系,可孩子偏偏是昇哥儿的胞弟。皇上自然不会挂念一个孩子,大长公主却是未必。毕竟是皇上的亲姑姑。”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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